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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德立:仁義之道與《春秋》精神——從孔孟到董仲舒
    • 來源:衡水學院學報
    • 作者:孔德立
    • 2023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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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語:仁義之道是儒家學說的核心價值??椎铝⒔淌谥赋觯鹜跞烈氖恰洞呵铩返拿骶€,是王者之道,仁義之道則是《春秋》的暗線。面對貴族普遍的破壞禮樂的行為,孔子找到了一個支撐禮的內在基石,仁,創造性地突破了血緣界限,強調“仁者愛人”,從親親家庭領域引入社會生活。孟子“行天下大義”,顯示了士君子對天下責任的擔當。他把士君子的責任從修身、齊家、治國的層面,提升到了平天下。孟子的仁義價值與仁政方案豐富了《春秋》的精神內涵。而董仲舒以為,在人道、王道之上,還有一個天道。王道是理想、目標,行人道是基礎,是現實。作為王道基礎的人道,踐行的主體是君,不是民。因而董仲舒的“仁義法”是為君之法,君行人道之法。論點聚焦,集中于孔、孟、董三圣之仁義觀念演繹,論證有力,啟發性大。

    ——中華孔子學會董仲舒研究委員會會長,上海交通大學長聘教授、博士生導師, 董仲舒國際儒學研究院院長,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首席專家,衡水學院董子學院、董仲舒國際研究院、董子講壇首席專家余治平博士

     

    【摘要】:面對天下失序的時代,孔子以仁義之道為支撐,修《春秋》為后世之君立法。《春秋》精神外顯王者之道,內蘊仁義之道。仁義之道以“愛人”之仁為根本,義為仁的顯現。孟子贊同春秋精神,他將仁義連稱,強調士君子承擔天下責任的擔當,提出仁政方案,更加豐富了春秋精神的內涵。董仲舒于大一統時代進一步續孔子之道,以仁愛他人,以義正自己,以《春秋》學為體系,統合了人道與王道,并以天道輔人道,完善了天道、人道與王道三者統一的理論模式。

    【關鍵詞】:董仲舒;《春秋》;孔孟之道;仁義

     

    如果用一個字概括儒學的內涵,用“仁”字應該異義。如果用兩個字,那就是“仁義”最合適了。程子曰:“仲尼只說一個仁字,孟子開口便說仁義。”[1]186從仁到仁義的思想演變,正是儒家之道的形成時期。因孔子之于仁、孟子之于仁義的貢獻,儒家之道又被稱為孔孟之道。關于仁或仁義的闡釋,學界研究成果豐碩,本文不再專門討論,而是從思想史的角度,著力探討孔孟的仁義之道與《春秋》精神的關系,以及董仲舒《仁義法》對于早期儒學發展的貢獻。

    一、孔子為什么作《春秋》

    孔子與六經的關系是儒學研究的重要內容。一般認為,《詩》《書》《禮》《樂》《春秋》《周易》是孔子整理的。這樣說沒有大的問題,但是如果從歷史維度來分析,這種說法容易遮蔽孔子與春秋貴族文化之間的關系。這個問題實際上牽涉到孔子與儒學思想的來源。

    筆者以為,“六經”可分為三組,第一組,《詩》《書》《禮》《樂》;第二組,《春秋》;第三組,《周易》。關于孔子與《周易》,另文論述,本文重點討論孔子為什么要引入《春秋》進入儒家的經典系統。

    孔子時代,貴族封建體制解體。春秋霸政時期是諸夏貴族最輝煌的時代,他們以霸政凝聚起春秋諸夏的聚合,向北抵御住了匈奴的南下,向南擋住了楚國入主中原。這看似上演了齊桓晉文與天下諸侯爭鋒的戰爭劇,但實質上,是在天下無道的形勢下,“禮樂征伐自諸侯出”的責任與擔當。

    春秋霸政時期,霸主得到天子的冊封才具有合法性,代行天子的禮樂征伐大權,才師出有名。因此,齊桓晉文的尊王攘夷是合法的??鬃訉τ邶R桓公的霸政是認可的。“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論語·憲問》),春秋時期,“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左傳》成公十三年)。祭祀與戰爭是貴族的責任。無論祭祀還是戰爭,都有禮儀規范。宋襄公在泓之戰中體現出來的“君子不鼓不成列,不擒二毛”的貴族風范,是不以成敗論英雄的道義擔當。宋襄公寧愿輸掉戰爭,也不愿失去貴族的禮儀,戰爭之規矩,以致自己受重傷,不久身死。讀懂春秋貴族的精神,才能讀懂孔子所說的“朝聞道,夕死可矣”(《論語·里仁》)、“殺身成仁”(《論語·衛靈公》)的深刻意涵。

    春秋貴族的教養與儒家的精神追求一以貫之。那么,春秋貴族的教養來自什么?周代學在王官,只有貴族可以接受教育。貴族學習的內容就是詩書禮樂。而這些富含人道精神的知識體系,正是儒家精神的源頭。

    “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史記·孔子世家》)。三千弟子所學的正是《詩》《書》《禮》《樂》。孔子教導兒子孔鯉學《詩》學《禮》,也是對兒子進行的《詩》《書》《禮》《樂》教育。從《論語》中亦可見,孔子教學生的主要內容均來自《詩》《書》《禮》《樂》?!墩撜Z》里沒有提到《春秋》??鬃优c《春秋》的關系是孟子最早提到的。

    孟子曰:“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后《春秋》作。晉之《乘》,楚之《梼杌》,魯之《春秋》,一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鬃釉唬?lsquo;其義則丘竊取之矣。’”(《孟子·離婁下》)孔子作《春秋》承接貴族賦詩時代。貴族賦詩的時代,是貴族禮樂秩序井然的時代。貴族宴飲會盟皆要賦詩,如果不能賦詩,也就不符合貴族的教養規范,就會被恥笑。齊國大夫慶封出使魯國,因不懂禮而失儀,魯國人賦《相鼠》譏諷他。禮樂秩序本由貴族教養來支撐,如果沒有教養,禮樂秩序就倒掉了,社會秩序也就亂了,亂了秩序,天下也就無道了。

    天下失序,有的人趁機撈取利益,爭權奪位;有的任人宰割,默默忍受,忍受不了,就會反抗??鬃铀伎嫉氖?,如何重整秩序?建立新秩序需要有依據,有價值支撐。孔子建立的新秩序的依據就是《春秋》,價值支撐就是仁義。

    孔子所取的齊桓晉文之義,正是齊桓晉文霸政時期高揚的仁義大旗體現的擔當精神,與凝聚諸夏抵御蠻夷入侵的責任。王權衰落之后,齊桓晉文的霸權并不是個人權力的膨脹,而是維護華夏禮樂的新秩序。《春秋》作為魯國編年體史書,孔子加以修整,作為凸顯儒家價值觀的史書教程,具有深刻的理論意義與現實意義。作為后世倫理與政治秩序的《春秋》經典,孔子在其中彰顯了鮮明的價值取向與社會責任。朱熹曰:“春秋之時,五霸迭興,而桓文為盛。……尹氏曰:‘言孔子作《春秋》,亦以史之文載當時之事也,而其義則定天下之邪正,為百王之大法。’……而孔子之事莫大于春秋,故特言之。”[1]275朱熹認為,這種取史文之義的做法,可以以史為鑒、以史明志。朱熹認為,《春秋》為百王大法。修《春秋》一事,對于孔子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事情。

    如果孔子教學生《詩》《書》《禮》《樂》,那么,修《春秋》作為“百王大法”,更具有價值意義,具有道路規劃與制度設計的意義。曲阜孔廟的明代成化碑所記,孔子“為萬古倫常立極”,此之謂也。

    孔子對于整理文獻與傳承文化具有充分的自信,但是,對于修《春秋》,卻有所戒懼,“《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孟子·滕文公下》),整治天下秩序是天子的責任,但孔子時代,天子王權已經衰落,霸權崛起,隨之導致政權“多米諾骨牌式”的倒掉,直至天下大亂??鬃訜o天子之位,又做了天子之事,豈不有“知我罪我”之嘆!可能正是由于這個擔心,孔子對于修《春秋》之事,才顯得小心翼翼。“因史記作《春秋》,以當王法,其辭微而指博,后世學者多錄焉”(《史記·儒林列傳》)??鬃訉τ凇洞呵铩肺谋九c史實不做大的改動,而是以“辭微而指博”的手法,寄予《春秋》“微言大義”。雖然只是個別字詞的調整,但是尊王攘夷、褒貶善惡,已經蘊含其中。孔子的努力受到學生子夏的贊嘆,“筆則筆,削則削,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史記·孔子世家》)。

    孔子因魯國史記而作《春秋》,“以當王法”,是想以《春秋》發揮大法之效?;氐奖締栴}的開頭,《春秋》進入孔子視野,應晚于《詩》《書》《禮》《樂》,如果說孔子以《詩》《書》《禮》《樂》的貴族文化教弟子們稟賦人道教養,那么,孔子修《春秋》是為后世立法,特別是為后世之君立法。就此而言,六經之中的《詩》《書》《禮》《樂》與《春秋》的功用不同,所針對的教化對象亦不同,應該區別來看。

    二、孔孟的仁義之道與《春秋》精神

    《春秋》首先凸顯的是王道精神。如,“魯隱公元年春王正月”,無論天下亂到什么地步,春秋時代還有周王,天下歷法正朔依然按照“王”來延續,《春秋》開篇的“王正月”就是其鮮明的特征。

    《春秋》以整治王道秩序平治天下。“《春秋》之道,以元之深,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諸侯之即位,以諸侯之即位,正境內之治”(《春秋繁露·玉英》)。因此,孔子尊周王,以重現王道。我們對比一下魯僖公二十八年《春秋》經傳的記載,《春秋》經:“冬,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蔡侯、鄭伯、陳子、莒子、邾人、秦人于溫。天王狩于河陽。”[2]507-508《左傳》:“是會也,晉侯召王,以諸侯見,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故書曰:‘天王狩于河陽。’言非其地也。”[2]525-526王的權威立住了,諸侯之位也正了。這正是董仲舒所言“境內之治”。

    作為諸侯,晉侯怎么能召周王?事實上,周王確實也去了。但是,《春秋》就不能直接記,要改一下表述,就成為“天王狩于河陽”。這就是“為尊者諱”的“春秋筆法”。

    相比齊桓來說,孔子對晉文的評價就差點意思了。“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論語·憲問》)。朱熹注:“譎,詭也。二公皆諸侯盟主,攘夷狄以尊周室者也。雖其以力假仁,心皆不正,然桓公伐楚,仗義執言,不由詭道,猶為彼善于此。文公則伐衛以致楚,而陰謀以取勝,其譎甚矣。二君他事亦多類此,故夫子言此以發其隱。”[1]143-144

    同樣作為霸主,齊桓公相比晉文公是知禮尊禮的?!蹲髠鳌焚夜拍辏?/font>“夏,會于葵丘,尋盟,且修好,禮也。王使宰孔賜齊侯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賜伯舅胙。’齊侯將下拜??自唬?lsquo;且有后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勞,賜一級,無下拜”’。對曰:‘天威不違顏咫尺,小白余敢貪天子之命,無下拜!恐隕越于下,以遺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2]409-410周天子派宰孔賜齊桓公胙,并說可以不下臺領受,但是齊桓公還是下拜。齊桓晉文雖然都是尊王攘夷,但是對于貴族精神的堅守,已經不同了??鬃訉λ麄兊牟煌u價,正彰顯出《春秋》的另外一種精神——仁義之道。

    如果說尊王攘夷是《春秋》的明線,是王者之道,那么,仁義之道就是《春秋》的暗線,是仁義人道。

    孔子認為,貴族不尊禮不守禮帶來的危險,會引發連鎖反應?!墩撜Z·八佾》篇,孔子批評季氏“八佾舞于庭” “是可忍孰不可忍”,認為這種僭越天子之禮的做法都做得出來,下一步就敢弒父弒君了。對于“三家者以《雍》徹”,孔子憤怒地說,《雍》詩怎么能出自三家的廟堂。魯國三桓大夫僭越禮樂,事實上迅速導致了下級對上級規矩的破壞,季氏的家臣陽虎作亂就是明證。

    禮樂一旦壞了規矩,就是壞了世道人心,孔子發出了“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的感嘆!(《論語·八佾》)外在看似貴族僭越禮制,實質上是貴族內心缺乏尊禮的精神。

    “禮樂征伐自大夫出”降至“陪臣執國命”的時候,一向作為諸侯尊禮表率的魯國,也陷入了禮壞樂崩的危局。貴族之所以是貴族,其標識是禮的教養。如果沒有了內心的自覺,禮壞就成為必然,隨之而來的就是貴族之位的喪失與貴族階層的瓦解。

    面對貴族普遍的破壞禮樂的行為,孔子找到了一個支撐禮的內在基石——仁??鬃觿撛煨缘赝黄屏搜壗缦?,把仁從親親的家庭領域引入到社會領域,提出了“仁者愛人”。樊遲問仁,子曰:“愛人。”《中庸》講“仁者愛人”。愛人是仁的特征。孝悌是愛人,但是孝悌之愛是局限于家庭內部的血緣之愛。普通人可以這樣做,但是為政者必須要突破,要把這種愛施于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如此才是仁。

    孔子創造性地把仁與貴族君子聯系在一起,論述以仁裕身是君子的標識。“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論語·里仁》)。君子無時無刻不以仁的標準要求自己,沒有了仁,也就不再是君子。仁的要求是很高的,但是孔子說,只要有志求仁,仁是可以求到的。“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論語·述而》)。以此勸導人們不要放棄。仁從血緣的親親走向社會領域,就意味著突破自私自利。因此,作為君子的仁德表現,一定是利他的,一定是保民的。這正是孔子稱贊管仲的原因。

    孔子以仁許人,是很吝嗇的。但是對于管仲,發出了“如其仁,如其仁”的感嘆,其原因就是管仲相桓公,保護了華夏的安定,在華夏文化面對蠻夷的壓力的時候延續了下來。管仲之仁得以實現,也取決于桓公之正??鬃釉u價“齊桓公正而不譎”,正是君子坦蕩蕩的表現。行大道謂之正,行大道必有仁的支撐,是義的表現。

    孔子講“見義不為,無勇也”(《論語·學而》)。見義勇為是美德。義者,宜也,符合道理的事情就是該做的事情,符合時機的時候出手,也是義。義指做事要正,時機要準,因時因事,是為適宜,是為義。“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不義而富且貴”“見利思義”。仁是根本,義是顯現。不該取而取,不該得而得,均是不義,不義說到底還是不仁的表現。

    到了孟子這里,仁義就連稱了。當孟子面對梁惠王期待如何獲利時,答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孟子·梁惠王上》)孟子仁義并舉,這既來自戰國時期社會形勢的變化,又來自墨子與墨家對儒家批評的回應。

    孔子主要勸導學以為君子,修身以仁,不主張學生出仕。甚至當魯哀公與季康子請孔子推薦學生出來做事,孔子說,只有一個好學生——顏回,但是死了。到了戰國時代,戰爭的慘烈與民生的艱難大大刺激了孟子,儒家堅守的隱而不顯的修身原則,到了孟子時代,被轉為彰顯仁者要以行動擔當天下大義。

    孟子更多地講“行天下大義”,這顯示了士君子承擔天下責任的擔當。孟子把士君子的責任從修身、齊家、治國的層面,提升到了平天下,并且發出了“當今之世,如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誰”的豪言壯語!孟子時代,天下統一的趨勢已經出現。孟子在與滕文公對話時,提出了天下大勢走向統一的走向。而孟子堅信,只有仁者才可以完成這個天下大義。

    孟子勸導梁惠王不要講利,而是講仁義。孟子所講的義來自仁的支撐,沒有仁支撐的義,就成為寡情少恩的冰冷的名詞。孟子提出仁政的主張,是行義的方案,仁政才是大義。仁政不是統治者關注自己的利益,而是保護民生。孟子不厭其煩地論述仁政,既是自己行天下大義的表現,也是勸導為政者行天下大義的舉動。相對于孔子來說,孟子執著于行動的特征更加明顯。孔子更多地期待個人的覺醒,講“為仁由己”,孟子強調要“由仁義行”。義只有行,才能把仁轉化為社會實踐。孟子強調,不能把“由仁義行”說成“行仁義”。“由仁義行”,根底是仁,展現為義。“行仁義”,是把仁義都當作路,當作表現,不免有作秀之嫌。在孟子看來,仁是安宅,義是正路。仁是基礎,義是行仁之路。“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所以,我們稱孔孟之道為仁義之道。

    孟子在論述四端說的時候,只論述了惻隱之心發生的原因,對人為什么會有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都沒有論述。我們推測,孟子認為沒有必要論述。仁優先于其他諸德。只要有惻隱之心,涵養了仁德,其他三心與三德皆具備了。

    孟子對于齊桓晉文的評價與孔子相比,發生了變化。比如,孟子“不道齊桓晉文之事”,認為“《春秋》無義戰”。那么,這是否說明孟子與孔子對《春秋》精神的認識發生了變化了呢?其實,孟子與孔子一樣,都是和平主義者。孟子不希望戰爭,但是統治者的私欲卻繼續膨脹。戰爭的最大受害者是百姓,因此,孟子從保護民生的角度,提出仁政的主張,勸導為政者要保民。只有保民,才能實現王天下的目標。不保民,視民生災難而不顧,“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野有餓殍而不知發”(《孟子·梁惠王上》),而是一味征戰,那結果只能是緣木求魚,甚至比緣木求魚還壞。緣木求魚雖不得魚,但是最多瞎忙半天,但是窮兵黷武的結果最后是自尋死路。當梁惠王、齊宣王向孟子尋求如何爭霸的時候,孟子認為,王的努力方向錯了,應該先行仁政,自行可達王道,而不是以齊桓晉文為榜樣,去爭霸。孟子對春秋爭霸戰爭的否定,并不是對《春秋》精神的否定,而是迫于戰國形勢之需對歷史的重新詮釋。因為,王道仍然是孟子的追求,仁義是其根基。

    從孟子對孔子修《春秋》的評價來看,孟子是完全贊同孔子的做法的,完全贊同《春秋》精神。不但如此,孟子對于仁義價值與仁政方案的論述,更加豐富了《春秋》精神的內涵,即作為可以擔當社會責任的君王,仁義之道是立國行天下大義之本。孟子設想的天下歸一之后的王道政治,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于掌上”(《孟子·梁惠王上》)的治理效果,是“由仁義行”的仁政展現。孟子提出“格君心之非”(《孟子·離婁上》),如果君心不符合仁義,就要去勸說,使他去掉“非”,保留“是”。這為后世儒者的職責與定位確立了方向。孟子以仁義價值捍衛王道,是《春秋》精神的豐富者與踐行者。

    三、董仲舒的《春秋》精神與仁義法

    董仲舒作為漢代春秋學的大家,在大一統的王權時代,有了實現《春秋》王道與仁義的社會條件。

    統一的時代,王道蕩蕩,尊卑內外高下貴賤首先是要彰顯出來的。“《春秋》義之大者也。得一端而博達之;觀其是非,可以得其正法;視其溫辭,可以知塞怨。是故于外,道而不顯;于內,諱而不隱。于尊亦然,于賢亦然,此其別內外、差賢不肖而等尊卑也”(《春秋繁露·楚莊王》)。春秋別內外、差賢不肖而等尊卑,是禮的制度,其依據的核心價值正是仁義。因此,董仲舒彰顯的《春秋》精神必然要以仁義為理論基礎。

    《春秋繁露·仁義法》開篇:“《春秋》之所治,人與我也;所以治人與我者,仁與義也。”點出了《春秋》與仁義的內在關系。社會秩序之禮的目的是治,治的前提是別等級貴賤。別的依據是仁與義。社會治理無非是“治人”與“治于人”。治人者是我,人就是被治。“治”與“被治”看起來是政治關系,實際上是我與他人的關系,是己人關系。要想治理得好,首先在于治理之人行人道。人道的內核是仁義。而其要義是對自己要嚴格,對他人要包容。此之所謂“以仁安人,以義正我”。“仁之法在愛人,不在愛我;義之法在正我,不在正人;我不自正,雖能正人,弗予為義;人不被其愛,雖厚自愛,不予為仁”,董仲舒指出,仁愛是愛他人,義是正自己。這是對于孔孟以來仁義之道的概括與總結描述。

    長期以來,學術界對于“仁者愛人”有不同的理解。仁者愛的人是否包括自己?或許有人會說,哪有不愛自己的,不愛自己還能愛別人嗎?仁愛是由內而外,由近及遠,不斷向外擴大的有等差的愛。這個說法看起來沒有問題,但是,孔孟與董仲舒所言的仁愛有特別的出發點,有特定的言說對象??鬃拥奶囟▽ο笫蔷?,孟子的特定對象是諸侯,董仲舒的特定對象是天子。他們所言的特定對象有一個普通的共同點,都是為政者。作為修己治人與安邦定國的學說,儒家一定是把為政者作為嚴格要求的對象。

    作為為政者,應該成為仁者,所愛的人是愛百姓,不是愛自己。無論是孔子對子張講,仁者要做到“恭寬信敏惠”,還是孟子勸說君主要行“仁政”,都是要求為政者要先做到愛百姓。按照孟子的講法,百姓如果得不到恒產,就會“放辟邪侈”,做出邪惡的事情,做出邪惡的事情,就違法了,違法就會被抓,這看起來合法,但是孟子說,這并不符合仁政的要求。仁政考慮的問題是讓百姓有恒產,不去做違法的事情。所以,孟子勸說梁惠王,王道必須行仁政,行仁政必須反本,反本就是制民之產,保護民生。保民就是仁義之道,仁義之道就是王道之始。

    在孟子與梁惠王的對話中,孟子對于梁惠王自我夸耀的鴻雁麋鹿、臺池鳥獸是不屑的。當梁惠王向孟子顯擺這些所謂“樂”的時候,孟子以文王與民偕樂的例子來回應。孟子并不是要絕對摒棄為政者的利益,而是要求民之父母一定要以民為出發點,以民生為要。在保證民生的前提下,君主的利益也自然得到了保障,君主的王道政治也得以實現。從這個角度來說,孟子的仁政是利民的,對于君主的要求是控制性的。董仲舒所講的義在于正我,仁在于愛他人,正是基于孟子的以上論述,實現了無縫銜接。既然如此,君主有“非”,就要“格”,臣如果認為君沒有惻隱之心,就是“賊其君”。孟子以仁政作為王道的基礎,董仲舒以人道作為王道的前提,“《春秋》論十二世之事,人道浹而王道備”(《春秋繁露·玉杯》)其義一也。

    董仲舒認為“君子求仁義之別,以紀人我之間,然后辨乎內外之分,而著于順逆之處”,才可以“內治反理以正身,據禮以勸福,外治推恩以廣施,寬制以容眾”,并引“孔子教冉子曰:治民者,先富之而后加教。語樊遲曰:治身者,先難后獲”,來申明“治身之與治民所先后者不同”。“《春秋》刺上之過,而矜下之苦”正是標舉的“以仁治人,義治我”的道理,這也是“躬自厚而薄責于外”的道理(《春秋繁露·仁義法》)。

    董仲舒思想中的人道、王道之上,還有一個天道。“屈民而伸君,屈君而伸天”(《春秋繁露·玉杯》),“凡災異之本,盡生于國家之失,國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災害以譴告之;譴告之,而不知變,乃見怪異以驚駭之;驚駭之,尚不知畏恐,其殃咎乃至。以此見天意之仁,而不欲陷人也”(《春秋繁露·仁且智》)。天道護佑人道,天道通過災異對君主以遣告。只有君主“畏天之威”,心存敬畏戒懼,民事才不敢怠慢。因此,董仲舒的天道實則是人道的另外一種表達方式。

    王道是理想,是目標,行人道是基礎,是現實。作為王道基礎的人道,踐行的主體是君,不是民。就此而論,董仲舒的仁義法是為君之法,君行人道之法。“故仁之為言人也,義之為言我也,言名以別矣。仁之于人,義之于我者,不可不察也,眾人不察,乃反以仁自裕,而以義設人,詭其處而逆其理,鮮不亂矣。是故人莫欲亂,而大抵常亂,凡以闇于人我之分,而不省仁義之所在也”(《春秋繁露·仁義法》)。人君應懂得仁與義分別針對的言說對象。如果搞不清楚,“反以仁自裕,而以義設人”,就把仁義搞錯位了。我們今天講“寬以待人,嚴于律己”,就是對他人要寬厚,對自己要求要嚴格,正是董仲舒所言的仁義之法。仁義法對于君主如此,對于致力于君子道的普通人,何嘗不是如此??鬃又v“修己安人”,己與人相對,仁者愛人,而不是己。董仲舒的仁義法正與孔子的講法一以貫之。

    王充嘗論曰:“文王之王在孔子,孔子之文在仲舒。”(《論衡·超奇》)如果說孔子接續文王的禮樂傳統,開創了儒學傳統,那么,董仲舒則進一步,賡續孔子之道,以《春秋》學為體系,統合了人道與王道,并以天道輔人道。對于儒學的核心價值——仁,董仲舒追溯至孔子之仁,孟子之仁義,以仁義法作為實現王道的人道基礎。董仲舒把仁義之道寄予《春秋》精神,上承早期儒學,為漢代儒學發展與社會治理提供了理論基礎,完善了中國傳統思想中的天道、人道與王道三者統一的理論模式。這奠定了董仲舒在中國思想史上的重要地位。

    參考文獻:

    [1]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1.

    [2] 杜預.春秋左傳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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