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出土文獻中不同的《老子》抄本使傳世本中的大部分“常”字能夠復原為原來的“恒”字,出土《恒先》喚醒了子學時代“恒”的概念。兩者的相互“支援”促成了認知老子“永恒”時間概念的契機。老子用永恒的“恒”字作“道”字的定語而說的“恒道”只是一種表達,另一種則是用“恒”作“道”的謂詞的表達即“道恒”。這種表達一直被遺忘和遮蔽。依據《老子》中對“恒”的用法以及“象帝之先”“谷神不死”“死而不亡”“長生久視”等時間概念,可知老子具有“道恒”的根源性時間概念。
關鍵詞:老子;永恒;恒;道
一、“道”之時間性:“道恒”的失憶及喚起
時間概念在不同領域有不同的含義,比如有哲學上的、科學上的,還有文化上的和生活上的。有限的《老子》文本表達了一種非同尋常的哲學上的“永恒”“永久”的時間概念,它與根源性的“道”這一形而上學范疇密不可分。有一種看法認為,老子的“道”是“超越時間”的絕對。張岱年否定這種立論,認定老子的“道”具有時間性,不是超越時間的存在。老子說的“道乃久”(《老子》第十六章)就是一個佐證。1老子對道的時間性還有其他重要的表達,其中之一是“道恒”(“道是永恒的”)2,但這一表達和語義在歷史上被埋沒和遮蔽了。有來自語言學方面的原因,但主要是因為老子之“道”的復雜性,我們要充分認識它、把握它十分不易。出土的不同《老子》抄本,確認了《老子》傳世本中的“常”字原來大都為“恒”字。上博簡的《恒先》篇彰顯了“恒”這一概念,還有我們圍繞“恒”這一概念展開的許多討論共同促成了認識東周子學“恒”這一概念的契機。這其中就有認識《恒先》的“恒”,認識老子的“恒”和“道恒”的“恒”等等。3
從統計的意義上就可看出4,“恒”在《老子》文本里出現的頻率高,且實質上也很重要。它在傳世本中因避諱(劉恒)而整體上都改成了“常”。郭店本、帛書本、漢簡本等《老子》抄本,確證了傳世本中的“常”原為“恒”,這已成為研究《老子》的一個新的常識了。5談論道在時間上的永恒性、永久性和無限性,人們首先會聯想到“非恒道”的“恒道”概念。這里的“恒”是“道”的定語,是在時間意義上修飾“道”的詞匯?!独献印分幸远ㄕZ修飾“道”的詞匯還有“大(道)”字這一表現。“大道”之“大”有不同的語義,猶如“道大”那樣,它可能就包含著“道”在時間上的無限性和永恒性的意義。這正好也同“恒道”之“恒”的用法和語義相呼應。
相對于“恒道”,老子是不是有“道恒”的表達和語義呢?這正是我們要追問和回答的問題。事實上,老子有關道的時間性概念(語詞、語義和語用),除了“恒道”的表達,也有“道恒”的表達,但后者被遺忘和遮蔽了。而這主要是因為理解上的原因,由于我們沒有準確地掌握《老子》中有關三個章節的語義,從而導致了不正確的句讀(從王弼本和出土本來看):
1.“道恒無名,楃(樸)唯(雖)【小而天下弗敢臣……】”[1]400(帛書甲本)
“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也。”[2]81(王弼本第三十二章)
2.“道,【泛呵其可左右也,成功】遂事而弗名有也。萬物歸焉而弗為主,則恒無欲也,可名于小。萬物歸焉【而弗】為主,可名于大。”[1]400(帛書甲本)
“大道氾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而生而不辭,功成不名有,衣養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欲,可名于??;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以其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2]85-86(王弼本第三十四章)
3.“道恒無名,侯王若守之,萬物將自
(化)。”[1]401(帛書甲本)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2]90-91(王弼本第三十七章)6
歷史上和現在對這三個章節中“恒”或“常”字的句讀,一般都是將它同下一個字連讀,即“道,恒無名(或‘常無名’)”“道,常無為而無不為”“道,恒無為”和“道,恒無欲(‘常無欲’)”。這樣的句讀,是基于“恒”或“常”被作為副詞“常常”的意義使用,也即被作為時間狀語修飾動詞。問題恰恰就在這里,其實不能這樣理解和句讀。第一,“恒”或“常”是“道”的謂語,是一個謂詞,是陳述和描述“道”的特性的,不是修飾“道”的活動的時間狀語;第二,它所陳述的“道”的特性,是指“道”在時間上的永恒性和無限性。準確的理解和句讀是:
1.“道恒,無名,樸,雖小而天下弗敢臣。”
2.“道【泛呵,其可左右也,成功】遂事而弗名有也。萬物歸焉而弗為主,則恒,無欲也,可名于??;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于大。”
3.“道恒,無名。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7
改變習以為常的東西很容易引起不適。這樣的句讀會讓沿襲、安逸于古來句讀的我們感到驚訝,并迫不及待地作出反駁以固化已有的理解。而向不同可能性保持開放態度的人期望看到這一立論有什么充足的根據。下面我們就來回答,這樣的理解和句讀以及由此帶來的語義改變為什么能夠成立。
二、道永恒和永恒的道:“道恒”和“恒道”
哲學上的時間觀有具體事物意義上的,也有非具體事物意義上的。具體的事物都有具體的時間性,都可以量度,它們的不同只在于時間的長短。有些事物綿延的時間很久,有些事物綿延的時間則比較短暫,它們經歷的時間都是有限的。與之不同的是非具體事物的時間,是作為萬物根源的時間。老子和莊子的哲學既有具體事物(有形、有名、有象)生生滅滅的有限時間觀8,也有非具體事物(無形、無名、無象)的無限和永恒的時間概念。對他們來說這是“道”的特性?!独献印分械?ldquo;恒道”,用“恒”這一形容詞“永恒”作“道”的定語,“恒道”即“永恒之道”?!独献印分?ldquo;恒”用作形容詞的用法,還有“恒德不離”。其恒是形容詞定語,表示“德”的性質,“恒德”即不變的一貫的美德。“道”的“恒德”指永恒、恒久之德。“非恒道”的“恒”也是這種用法和語義。“恒道”即永恒、恒久之道。這是將形容詞的“恒”用作定語修飾“道”,但問題是《老子》中有沒有“道恒”的表達和語義。
前述歷史上和現在對《老子》三個章節“道恒無名”“道恒無為”的理解和句讀,都是將“恒”作為時間副詞“常常”使用,用來修飾“道”的“無名”和“無為”。說起來,《老子》中的“恒”,確實有用作副詞的例子,如 “知足之足,恒足矣”“恒無事”“恒無心”“恒知此兩者”“恒知稽式”“恒有三寶”“民恒畏死”“恒與善人”“恒使民無知無欲”“恒善救人”“恒善救物”,等等。這些例子中的“恒”字都是用作時間副詞,意為“常常”“經常”,修飾人事活動中人們的行為特征。道“恒無名”和道“恒無為”的用法,形式上同這些例子中的用法一樣,很容易被混同起來,被看成是一種類型。但其實應該將它們區分開,其原因在于:
第一,《老子》中的“恒”字有用作謂語的,意為“恒心”“專心”。“致虛恒”的“恒”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恒”在這句話中是名詞謂語,陳述主語所說的人的行為有恒心。9《老子》第三十二章的“道恒”,第三十四章的“道,……則恒無欲也”,第三十七章的“道恒”等,所用的“道恒”的“恒”也是謂語,只不過是以形容詞作謂語。“道恒”即“道是永恒的”。這是老子用“恒”來陳述“道”在時間上的無限性。“致虛恒”的“恒”是陳述人的活動在時間上持續不變的意志,“道恒”則是陳述根源之道在時間上的無窮性。10
第二,在《老子》中,“恒道”之“恒”是以形容詞“永恒的”意義作定語來形容“道”的。既然“道”可以用“恒”來形容,既然有“永恒”之道的用法,那么用“恒”作“道”的謂詞,形容道在時間上的無限性也完全可以。即便《老子》文本中沒有“道恒”的表達,邏輯上也可以說“道”是永恒的這一內涵成立。正好《老子》文本中有“道恒無名”“道恒無為”等表達,其中的“恒”同“無名”“無為”一樣,都是并行使用的,“恒”也是“道”的謂語。
第三,老子描述根源之“道”的時間無限性有兩個重要的類比,這兩個類比具有“道恒”的意義。在商周,“帝”被看成是至高無上的宗教神或超自然的力量,也被看作是萬物的創造者和始祖。它被作為一切的“開端”,時間上當然也是指“最初”。老子用“道”取代“帝”來解釋萬物的起源,認為“道”早于“帝”,說“道”悠久于上帝(“象帝之先”),為道賦予了時間上無限遙遠的最初性。在西周時期和儒家那里,天、天地也被看成是宇宙萬物的根源,被看成是時間上的最初。老子也說“道”比天地更早、更古老(“先天地生”),這同樣說明了道在時間上是無限久遠的。
第四,《老子》中的“大道”和“道大”中的“大”包含著道在時間上的無限性。道是宇宙和萬物之母,“道大”的“大”要從根源性的實在和最普遍的法則來看,不能從有形的具體事物的“大小”來看待。作為根源性的實在,道在時間上和空間上也是無限的,它不同于具體事物的有限時空尺度?!独献印返谑恼抡f的“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1]108,第二十五章說的“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1]151,老子將道“大”同具體事物的“逝”結合一在11,說“大道泛兮,其可左右”[1]185(第三十四章)等,其論及道的時空性,都是指向無限性。
第五,《老子》第十四章直接強調“古之道”。這里的“古”是古老的古。“古之道”即“古初之道”,它同下文所言道的“古始”這一概念是統一的。“古始”強調的是道作為萬物根源的遙遠和最初。兩者都是說道在時間上的無限性。老子說誰掌握了“古初永恒的道”,誰就能用它來駕馭現實世界的一切。12
第六,老子描述和陳述道的根源性使用了不少隱喻,如“母”“玄牝”“水”等。對于“玄牝”,老子說:“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1]77(第六章)。同這一論述有關,老子更有“谷神不死”的表達。這里的“谷神”也是“道”的隱喻。老子說“谷神不死”就是認為道是永恒的。“綿綿若存,用之不勤”,仍然是說因道永恒,它用之不窮。
三、與道合一:物恒久與道永恒
大多自然哲學家都認為具體事物在時間上是有限的,就像他們認為具體事物在空間上是有限的那樣,一切事物都處在無限變化的世界中,生生死死,難免終結。這些自然哲學家承認事物在相對的時間尺度上差異很大,一些事物是漫長的、持久的,一些事物則是短暫的甚至是瞬間的。但與此同時,這些自然哲學還肯定一種無限的時間觀,或者絕對的時間觀,如中國的自然哲學家就認為“宇”和“宙”都是無限的,說“天地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3]47。他們也相信根源性的實在是永恒的和無限的。神話、宗教塑造出來的“絕對者”當然也是如此。兩種時間原本不同,當然就可以將它們區分開并表達出來。但一些哲學家沒有滿足于此,他們又將無限的、永恒的絕對者變成為理想的、規范性的存在,以此使具體事物擁有“超長時間尺度”或者永恒時間尺度。如“靈魂不死”“神不滅”“三不朽”“長生不死”等各種各樣的永恒論就是如此。哲學家追求具體事物時間上的超越性,反過來我們就可以說其具有根源性永恒的時間之基礎。這對于認定老子的“道恒”來說同樣有效。
在《老子》中我們可以看到用來求證“道恒”的以下這樣一些論說。
其一是“道乃久”。這是《老子》第十六章中的一句話:“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1]116根據上下文的語境,老子所言“道乃久”所承上文是,誰知曉了道之常,他就能包容,他就合乎了“天”,他合乎了“天”就合乎了道,他合乎了道就能夠“恒久”,他就能夠“終身不殆”。“道”能使事物恒久,這說明“道”自身具有“永恒性”。
其二是“不失其所者久”。這句話出自《老子》第三十三章:“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1]183在這里“久”和“壽”都是時間概念,“壽”是指人生命的長久。在古代社會,人活百年被認為是壽之大齊,但這種“壽”,對老子來說還不夠。他主張一種超出自然壽命的更長久的壽命。這種壽命是指,一個人的自然生命結束了,但他依然被人們所牢記,依然活在人們心中。因此,將人的精神生命的不斷延續叫作“壽”,這是強調人的精神生命的永恒性。“久”更是解釋人為什么能夠“長久”(自然生命、精神生命),它更廣泛地說明了所有事物為什么能夠長久。老子認為根本原因在于“不失其所”,保持其“所”,恒守其“所”。“所”即“道”,事物保持“道”就能“久”,這說明道具有永恒性?!独献印返谖迨抡f:“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生],動之于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用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1]240“以其無死地”也就是“不失其所”。
其三是“不道早已”。它是《老子》第五十五章中的一句話:“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1]259老子認為事物柔和、柔弱就能長久。事物如果過于強壯、剛強,它衰老得就快,這就不合乎道。不合乎道,事物就會過早逝去?!独献印返诰耪潞偷诙乱彩钦f的這個道理:“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1]86“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于人乎?”[1]146老子之“道”就是以“柔弱”發揮作用和活動的:“柔者道之用,弱者道之動。”具體事物能夠通過柔弱獲得持久的時間性,根本上是源于道以柔弱而永恒。
其四是“天長地久”。這是《老子》第七章中的一句話:“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1]80根據前述,老子的道先于天地。相對于其他具體事物而言,天地又是比較恒久的存在。老子認為天地之所以能夠如此,是因為它們“不自生”,超然于生。“自生”可以結合《老子》第五十章說的“以其生生之厚”來理解。《老子》第四十四章所說與此類似:“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1]224按照老子的推論,貪戀的人耗費一定多,多藏的人失去的一定多,這樣的人他就不可以長久。相反,知足的人不會有羞辱,知止的人不會有危險,這樣的人就可以長久?!独献印返谖迨抡f:“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1]248“守其母”也是“知足”“知止”,他終身就不會有危險。“母”是道的隱喻。能夠“守母”的人終身沒有危險,他也就能享盡天年。這正說明作為天下之母的道具有永恒性。
其五是“長生久視之道”。這是《老子》第五十九章中的一句話:“治人事天,莫若嗇。夫唯嗇,是謂早服;早服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1]272按照這一章所說,大自治理國家,小到養生,要保持長久最好的方法是珍惜和節儉。他能堅持不懈地奉行,能不斷地積累這種美德,他就能夠神通廣大無所不能。這樣的人能夠擁有一個國家,并且因他掌握了治國的根本,他也能夠使這個國家長治久安。這叫作根深蒂固,也是長生久視的方法。“國之母”的“母”也是指“道”。“長生久視之道”也就是作為國之母的“道”。
從以上《老子》中的這些論說可知,具體事物(主要指人事和人)獲得時間上的長久性不僅值得向往,而且完全可以期望。期望的根據在于事物必須與道合一,必須合乎道、持守道。只要如此,事物就能獲得恒久,人就能夠長生。老子的這一邏輯和義理,就是建立在道本身具有永恒的時間特性這一前提之上。
結語
老子的“恒道”和“道恒”之“恒”主要是一個根源性的永恒時間概念,這也是這個字的本義在演變中產生的一個哲學上的結果。老子的永恒之道即“恒道”,反過來說就是道永恒即“道恒”。根據《老子》文本中的“恒”的一些用法及一些時間概念和老子對事物及人生時間恒久性的言說,都可證明老子有一個“道恒”的概念。
參考文獻
[1] 陳鼓應.老子注譯及評介.北京:中華書局,2015.
[2] 王弼.老子道德經注校釋.樓宇烈,校釋.北京:中華書局,2008.
[3] 尸佼.尸子譯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注釋
1參閱張岱年:《老子哲學發微》,《張岱年全集》第5卷,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244頁。
2“恒”的本義是指月相的周期性變化,由此引申出持續性和恒久的時間意義。
3參閱王中江:《終極性根源概念:〈恒先〉中的“恒”探微》,《哲學研究》2016年第1期。馬思勱(Thomas Michael)也討論了“恒”的概念等。(參閱Thomas Michael,Philisophical Enactment and Bodily Cultivation in Early Daoism:in the Matrix of the Daodejing,London:Bloomsbury Academic,2022.)另,在這一討論中我發現了這一問題,曾在一個學術會義上特別提出了這一問題。在《老子》一書的解讀中,我已經按照這一結論對《老子》相關文本作了新的句讀并進行了釋義,但未就此展開專門的討論和論證。在最近的“全球老學”會議上,我報告了這一論題。在展開這一研究中,偶然看到了楊根潤的《發現老子》(北京:華夏出版社,2007年)對傳世本第三十二章的“道常無名”、第三十七章的“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作了“道常”的句讀。這說明他不接受通常的句讀,但他沒有解釋他如此理解和斷句的根據。
4“恒”字在《老子》文本中出現了近30次,它們有不同的用法和意義。對哲學概念進行語言學溯源有時是需要的,但它們是不同層次的問題。特別是當一個字的字義已經變得復雜后,從演變過程來說,它們的意義有先后,從這個字的意義的整體構成說,它們這些意義又是平行的。東周時期的“恒”是這樣,《老子》中的“恒”也是這樣。
5“常”是“恒”的近義詞,這是將“恒”換成它以避諱的原因。
6郭店簡作“道恒,無為也”;北大藏漢簡本作“道恒,無為”。
7帛本“道恒無名”和傳世本的“道常無為而無不為”,根據郭店本和漢簡本,原當為“道恒無為”。句讀應為“道,恒,無為(也)”。
8東西方有靈魂不死論和神不滅論。發展老子長生久視思想的道教信徒,產生了不死的信仰,相信人的生命能夠永恒。這是很獨特的個體永恒時間觀。
9類似于《論語·子路》篇記載的“恒”字的意義:“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致虛恒”的“恒”傳世本作“極”。根據下句之義,“極”是“恒”的假借字,而不是相反。
10“恒”有用作名詞法則意義的,如《國語·越語下》說:“因陰陽之恒,順天地之常。”老子的“知恒”的“恒”,意為法則,類如“知常”的“常”。
11有關老子的道與“逝”和“反”的關系,參閱王中江:《異常與回歸:老子的“反”探究》,《道家文化研究》第30輯,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
12通行本 “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帛書甲乙本作“執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一些學者據此認為傳世本不可取,其實是帛書本的誤抄或錯誤改動。一是因漢簡本也作“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二是更重要的原因為,老子同樣有“循古”“因古”的歷史意識。“古”在老子那里具有典范和規范的雙重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