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nav id="yiy4o"><tt id="yiy4o"></tt></nav>
  • 孟子研究院 今天是
    張濤:劉沅易道會通思想研究
    • 來源:
    • 作者:
    • 2023年05月08日
    • 審核:
    • 瀏覽(1488)
    • 收藏
    瀏覽字號:

    劉沅是清代巴蜀地區的重要學者,其學說體大思精,被譽為“川西夫子”。其代表作《十三經恒解》通過對《周易》等古代經典的注釋,建構起一個以易學為核心、以儒學為本宗、融通儒釋道的博大恢弘的學術思想體系。關于易學思想與道教之間的互動關聯,即易道會通,是劉沅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據筆者所知,學界相關研究尚顯薄弱。以下,筆者便試圖系統揭示劉沅易道會通思想的淵源、根基及主要觀點。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批評、指正。

    一、劉沅易道會通思想的淵源

    作為巴蜀哲學的重要代表,劉沅之所以選擇援道注《易》的解經思路,與蜀中道教興盛、易道融合的文化背景有一定的內在關聯。從學理上看,《易傳》中自然主義的天道觀、由天道推衍人事的整體思維模式及關于事物發展變化的辯證思想等,多與道家老莊學派和黃老學派觀點一致,由此奠定了易道會通的可能性。時至西漢,特別是儒家經學被立為官學之后,蜀中能夠融會《易》《老》、迭出新說的學者及著述眾多。較具代表性的有西漢嚴遵所撰《老子指歸》,對《周易》的框架結構及思想內容領會頗深、吸納甚多,被稱為“道書之宗”。嚴遵之徒揚雄仿《周易》撰《太玄經》,結合《周易》《老子》,為“三玄”之學的興盛營造了良好的學術氛圍,開啟了我國學術史、思想史上以《老》解《易》的新篇章。巴蜀地區是我國道教的起源地和發祥地,擁有豐厚的道教信仰和文化土壤,亦使易道會通切實可行。東漢末期蜀中興起天師道,以《道德經》《太平經》等為教義?!短浇洝穼Α吨芤住范嘤欣^承、發揮,堪稱易道融合的典范。蜀漢至西晉時期的天師道教主范長生更是精研《易》《老》。魏晉南北朝時期,隨著佛教的傳入,儒釋道相互對話、借鑒和融合,道教與佛學互為印證,又與儒學相為表里。隋唐時期,開始流行《易》《老》兼綜的學術風氣,其中不乏蜀地擁躉者。如李鼎祚撰《周易集解》,就意在通過“刊輔嗣之野文,補康成之逸象”,達至“權輿三教,鈐鍵九流”。道教“重玄”之學的展開亦大多依傍《易》《老》,代表人物如成玄英弟子李榮、綿竹道士王玄覽及重玄哲學家杜光庭等。

    唐五代以降,東漢魏伯陽所撰《周易參同契》受到高度關注,該書兼及內外丹道,是以《老》解《易》、易道融合的典型著作。但在唐代以前,該書流傳較為隱蔽,后經蜀中道教信仰者廣泛傳播并發揚光大,成為“丹經之祖”,五代道士彭曉所撰《周易參同契分章通真義》便是外丹學的代表性著作。與此同時,《周易參同契》中的內丹思想也被挖掘,臨邛(今四川邛崍)道士劉知古是較早將《周易參同契》用于指導內丹修煉的道教學者。五代末北宋初道士陳摶繼承巴蜀道教傳統,融合易道,闡發出“先天易學”,開啟了北宋周敦頤、邵雍、劉牧等為代表的圖書易學一派。此外,被后世追尊為全真南派始祖的張伯端,亦與巴蜀道教及易道融合傳統有著密切關聯。一方面,其《悟真篇》遠紹《周易參同契》的內丹思想;另一方面,他還進一步完善了陳摶易道融通的丹法,對后世道教理論和易道會通思想產生了深遠影響。

    由此可知,巴蜀地區不僅是道教興盛之地,也是易學名家云集、名著輩出的區域,易道會通思想源遠流長。

    劉氏一族自明末遷居入川以后,始終保持讀書治學的傳統,加之蜀地文化的浸潤,至劉沅祖父劉漢鼎一輩,便顯示出研《易》治《易》的學術旨趣以及崇尚易道會通的治學理路。據劉沅所記,其祖父劉漢鼎、父親劉汝欽均重陳摶、邵雍一派的先天易學,并且深受王畿易學的影響。而陳、邵先天之學,抑或王畿先后天之心學,均依托易道互釋,以及《周易參同契》所揭示的內丹思想。就個人經歷來說,劉沅更是屢獲道士“點化”:嘉慶元年(1796)落第歸家途中曾偶遇靜一道人并獲贈《道德經解》;歸家后,接連遭遇家人生病或去世、家族墳塋被侵占,劉沅身心俱疲,染上重病,幸在街市偶遇云游道士野云老人傳授類似內丹修煉的“心易之學”“存神養氣”之法,才重振元氣,野云也成為影響劉沅易道會通思想的關鍵人物。因此,無論從家學傳承抑或個人際遇,劉沅易道會通思想皆淵源有自、有跡可循。

    二、劉沅易道會通思想的基本立場

    雖然劉沅與道教有不解之緣,他本人對道教學說亦頗有興致和研究,甚至兩次應邀為成都青羊宮撰寫碑記,但從其留下的撰述看,槐軒學的根基還是儒學,表現出援道入儒以解《易》的學術風尚和研究特點。概而言之,劉沅在建構易道會通思想體系的過程中,始終遵循兩個基本立場,即“以孔子為宗”和“準之于人倫”。

    “以孔子為宗”有兩層含義,一是思想宗旨歸屬儒家,二是上追孔孟,不以程朱為師。唯其如此,我們才能準確理解劉沅不排斥道家、道教思想,反而援道入儒、會通易道的舉動。劉沅認為,從根本上來講,支配宇宙產生、運行、發展的因素只有一個,老子稱之為“道”,孔子以其為“太極”。實際上,將“道”與“太極”聯系起來并等而視之的做法并非始自劉沅,而源于遠在三國時期的阮籍。阮籍在《通老論》中說:“道者……《易》謂之太極,《春秋》謂之元,老子謂之道。”基于儒道發展史,劉沅認為后世道士已經無法認識“道”的真諦,僅以肉體長生為修煉目標,最終只能貽誤后學;而儒者則不愿相信儒道就世界本原問題的看法同出一轍,更不愿承認儒家道德性命之學與道家修煉之方有所牽連,尤其程朱一脈的儒者更是混淆概念,不明孟子提出的“存心養性”究竟所指為何。于是,劉沅所要做的便是重新回到孔孟,借用道家、道教思想中與儒家思想相合的部分學說,理解孔孟心性思想的本質。

    明末以降,“厭倦主觀的冥想而傾向于客觀的考察”成為學術主潮。鑒于此,劉沅通過稱引《周易》之語,強調談論心性的目的是實踐圣人之學。他說:“《易》曰:‘大哉健乎,剛健中正,純粹精也。’圣人之性體如是,實踐者希,又何由知其所云乎?”感嘆世人由于受到蒙蔽而無法全面理解圣人本性的真正含義,遑論實踐圣人之道。為此,他強調踐行人倫規范的重要性:“圣人之言皆是天理,非天理爛熟何能知圣人之言?而天理之熟必由內外交修,本末兼全,始能合人天為一致,通古今而不差。”在此基礎上,劉沅指出,道教有很多實踐功夫與儒家存養之功相通:“儒言心性,道言神氣。神氣精,即心性也。存心養性,所以事天。”在他看來,儒道均言修身養性,儒家的“心性”即道教的“神氣”,二者在思想上的融通便順理成章且合乎情理。

    可以看出,劉沅易道會通思想主要集中在心性之學方面。他并不是簡單比較二者之間的異同,而是本著正本清源的初衷,重新審視儒道之間的關系,這也正是他的學術體系被稱為“新心學”的一個重要原因。《周易》由于其文本形式、思想內涵方面的特點和優勢,恰好能夠成為儒道之間實現對話、溝通的媒介和津梁,成為劉沅借以闡發其獨特學術思想理念的重要載體和平臺。

    三、“窮理盡性”為貫通儒道的基本邏輯

    關于劉沅的心性之學,后世學者潘雨廷曾這樣評價:“蓋能深體乎‘窮理盡性以至于命’之義,方能‘先天而天不違,后天而奉天時’矣。”從這個簡要精當的概括中,我們似乎可以看出劉沅之學的基本底色:以《易》為本,重視心性,說以先后天之學。正如劉沅在《周易恒解》中所言:

    日用事為之易,本于心易。心易者,窮理盡性之學也。人身一小天地,秉乾坤正理正氣而生,克己復禮,全乎人道,即所以全其得天之正,默而成其德行,天人一貫,動罔不臧,不言易而易在我,尚安俟揲蓍灼龜為耶!

    在這里,劉沅直接提出“窮理盡性之學”即“心易”,并引入道教內丹學的話語體系,以人身為修煉的“小天地”,認為當體內之氣全部源自天地之“正理”,那么支配人行為的就完全是“正氣”,此即孔子所講求的“克己復禮”。由此可見,劉沅通過《易傳》中“窮理盡性”命題,在理論層面初步明確了易道會通的可能性。那么,何為“心易”?“心易”與“窮理盡性”的關系為何?“窮理盡性”又與道教內丹理論有何關聯?這些便成為劉沅真正實現融通易道需要解決的問題。

    實際上,“心易”可以理解為“心即易”,是宋明以降心學一脈以“心”論“易”的重要理論。在《易傳》語境中,“易”即支配世界運作的規律,“窮理盡性”所求之“理”即“易”之理。北宋時程顥上承孟子的相關學說,以“心”解《易》,在解釋“窮理盡性”時說:“只心便是天,盡之便知性,知性便知天(一作‘性便是天’),當處便認取,更不可外求。”他以“心”為“天”,強調“不可外求”,就是把外界的客觀準則內化于人們的主觀認知,“窮理”不再是窮究外物的本質,而是尋求人心的本質。“只心便是天”的說法更是啟發南宋陸九淵提出了“心即理”的命題,陸九淵的弟子楊簡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指出“人心即《易》之道”。到了明代,心學大盛,王陽明就以“良知”為心之本體,提出“良知即是易”,便是以“心”為“易”,以“良知”為支配世界運行的基本規則;到陽明弟子王畿,“心易”概念水到渠成,被正式提出。王畿說:“易,心易也。……易不在書而在于我。”然而,王畿之學由于過分強調頓悟而近乎禪學,最終流于空疏。黃宗羲就評價:“直把良知作佛性看,懸空期個悟。”加之入清以后社會政治新局面的形成,學術風氣便有了由虛向實的趨勢。

    面對這樣的思想趨向,劉沅本著歸宗孔孟的立場,接受了“心易”之學,但又有所揚棄。一方面,他承認“易”之理即是“心”;另一方面,他延續“知行合一”的理路,更強調“窮理盡性”目的是“至于命”,即體會到“心即理”是為實現生命的終極價值。因此,劉沅的“心易”應當是一門包含了道德境界和實踐標準雙重意義的學問,故而他以“窮理盡性”概括《周易》的性命之學。

    “窮理”句乃就學《易》者言,性即理也,在天曰命,在人曰性。本天而為性者,一本也;牽性而散見于事物者,萬殊也。窮究事物之理,一一返求諸身,內外交養,本末交修,久之而性盡命立,則天命之原在吾身矣。

    “窮究事物之理”,是要人們在道德層面通過全方位、長時段的漸次修養,從而認識到人性本是至善,是上天在人產生之初就賦予的“天命之原”。因此,他非常重視“窮理盡性”過程中“行”的價值。在解釋《系辭傳》“大衍之數”章時,他說:

    然趨吉避兇之念則人人有之,圣人藉此誘人,故立為筮法,使人知吉兇生于善惡,欲求趨避,莫如為善去惡,而又非矯為也。本河圖天地之數以生變化,用該物理而達幽明。數之所在莫非理之所在,即數以觀理,窮理以合道,則德行備于身,而天地陰陽不能外。

    在劉沅看來,卜筮的設立與圣人要人們在實際生活中“為善去惡”有關,天地之數雖為天理的外在形式,但其功能在于“即數以觀理”,是要人們去認識數理背后所蘊含的道德價值,從而“德行備于身”,畢竟天地之道盡在人心當中。

    其實,這種重視實踐的“心易”之學,在很大程度上還受到宋元之際高道李道純的沾溉。歷史上較有影響的“三易”說,即為李道純提出的“深造天易則知時勢,深造圣易則知變化,深造心易則知性命”。“天易”“圣易”和“心易”當中,李道純直接點明“心易”即性命之學,認為只有知曉“天易”和“圣易”才能深造于“心易”,進而達至內丹學“性命雙修”乃至“性命雙全”之境界。李道純還說:

    天易者,易之理也;圣易者,易之象也;心易者,易之道也。觀圣易,貴在明象,象明則入圣。觀天易,貴在窮理,理窮則知天。觀心易,貴在行道,道行則盡心。不讀圣人之易,則不明天易。不明天易,則不知心易。不知心易,則不足以通變。

    他以《周易》卦象為“圣易”,認為圣人作《易》是讓人們明了天地間的各種道理和規定,故又以易理為“天易”。最后,他指出明白天理是為了落實到人倫,此為“心易”。當一個人窮究“圣易”之象,就能知悉“天易”之理,由此才能“行道”,即所作所為均符合天道規則,故他又非常重視“心易”的實際效用。

    正是注意到儒道皆言“心易”,都追求一定的修養境界,劉沅認為在所謂“窮理盡性以至于命”的層面上,儒道兩家是可以互動、溝通的。他說:

    道言修真養性,修即修己,養即存養。吾儒窮理盡性,心性外無理,除卻存心養性,又何有道,使外于天理而別言玄空。

    在劉沅看來,道教尤其是內丹道所修之“道”其實就是修煉自己的精神境界,這與儒家窮理盡性以求體認“天理”實際上是一致的,二者都是希望通過“窮理”達至“盡性”,最終實現“立命”的目的。其實,“窮理盡性”不僅是《周易》中的重要命題,亦是貫通儒道的基本邏輯。劉沅正是注意到了這個共通之處,創造地吸納儒家“心易”說的道德性,結合道教“心易”說的實踐性,以“窮理盡性”為橋梁,將二者緊密地連接了起來。

    四、“先后天之心”與“取坎填離”的互通共融

    在明確“窮理盡性”的目的為“立命”之后,劉沅基于儒家先后天之學,結合道教內丹學“取坎填離”的相關理論,提出了如下的理論架構,借此論證“立命”的具體內容實際上就是由后天復返先天,通過“取坎填離”復歸乾坤的過程。他說:

    人本天地之正而生,未生以前為先天,既生以后為后天。先天陰陽之正,性立而命凝,太極之渾然者如天地,故人性皆善。后天陰陽之交,性微而命危,太極之粹然者非本來,故有人心道心。

    正是基于《易傳》“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的先天、后天概念,劉沅將人類的產生作為先、后天的分界線,認為先天太極渾然,為道心;后天蔽于氣質,為人心。在他看來,之所以強調要劃分先后天,是因為不論程朱還是陸王在論述這個問題時都沒有詳加辨析。對于朱子只知后天“知覺之心”且不識先天“純一之性”的認識,他批判道:

    朱子謂心即是性,所以解《大學》虛靈不昧便是明德,不知虛靈不昧,知覺運動之心也,純一無為乃為性。

    朱子注《大學》“明明德”曰:“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而劉沅認為“明德”既然是“得乎天”,那便應當是“性”,是人性之本然;“虛靈不昧”之心是指知覺運動之心,夾雜了后天的雜質,不能等同于先天“純一無為”之“性”。他又指責陸王不辨心性之別:

    自宋儒以心為性,后之論者謂心外別無性,不知性非心比也。先天心即性,后天心夾陰識,不盡為性。

    他認為,陸王“心即理”發展到極致便將“心”完全等同于“性”,這是不正確的,因為“心”雖包含眾理,但畢竟會受到物欲沾染。他指出,“先天之心”全是天理,“后天之心”夾雜陰識,所以只有“先天之心”才能等同于“性”,由此從先后天之學的角度闡釋宋明以來的心性之辨。接下來,他又提出區分先天、后天的目的不是為凸顯天人之別,而是為促進天人相合的理論。他說:

    惟太極之理氣無形,而天地之呈象者有二,人遂不知天地之所以合。……去人心以純道心,化氣質而存天理,使返乎陰陽之正而已。人心陰欲,道心天理。道心全,而知覺運動之心皆當天則,由性以該命,天人之所以合。人心多,而仁義禮智之性皆為物囿,命濁性漓,天人之所以分。

    受宋儒以來宇宙觀的影響,劉沅指出,天與人在太極未化生萬物之前,即先天時,理氣合一,萬物渾然不分,世間全然只有“道心”;天地化生萬物以后,即后天時,個人蔽于物欲,看到天、地、人三才相分,“人心”便與“道心”相分。故而他提出,要“去人心以純道心,化氣質而存天理,使返乎陰陽之正而已”,即人需要通過一定努力使得后天之“人心”合乎先天之“道心”,就能窺見天人合一之旨。

    有鑒于此,劉沅敏銳地覺察到道教內丹修煉“取坎填離”理論與自己“去人心以純道心”的理想頗有相通、相似之處。他說:

    道流云“取將坎位心中實,點散離宮腹內陰”,名曰取坎填離。坎離變成乾坤,復還先天乾坤本然。神,火也;氣,藥也,以神養氣,喻為以火煉藥。性藏于乾竅,稱為乾鼎;命藏于坤竅,稱為坤爐。夫子系《易》曰時行時止,“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即是此義。人身性命之功與天地同。……圣人盡性至命,亦如天地,天地無日不交,性命無時不合。

    此處“取將坎位心中實,點散離宮腹內陰”出自張伯端《悟真篇》。劉沅認為,這種“取坎填離”的方法實質上是“復還先天乾坤本然”,即孔孟講求的“克己復禮”。他說:

    天地雖分先后天,而后天仍是先天。人身則不然,分者不能復合,散者不能復聚,心浮動而邪妄多,性沈伏而陰濁勝。先天乾命轉為離情,先天坤命轉為坎性,心性分而乾坤顛倒,所以克己復禮,必由養氣,以虛無之神,養虛無之氣,求放心而入于中宮,即止至善也。

    對于天地來說,乾坤二氣純粹,坎離日月無時不相交,故而“先天”始終與“后天”合一。然而人的發展是一個由“先天”至“后天”的過程,“先天”之純粹容易受到各種污染,導致乾坤顛倒、性命兩分,所以人們又追求通過一定的修養方式,使得“后天”全然符合“先天”。在劉沅看來,在儒家是“克己復禮”,在道教是“入于中宮”,二者實際上都是要到達“至善”的境界,是可以互通共融的。

    “槐軒之言總于辨先天與后天”。劉咸炘對其祖父劉沅學術特色的評價可謂一語中的。因為在劉沅的視域中,所謂“取坎填離”之功法,就是通過摒除后天陰私駁雜之情,以復歸先天純然至善的道德境界,而這在本質上又與儒家由后天復返先天的理論趨于一致。

    五、“存心養性”與“存神養氣”的共同旨歸

    在劉沅看來,“窮理盡性”是儒道二家共同遵循的修養目標。如前所述,他通過強調先后天之學與“取坎填離”之間的共通之處,提醒人們進行道德上的修煉,從而復歸本性中的至善。為實現這個目標,他還拈出《孟子·盡心上》“存心養性”觀念,薦之為實踐道德修養的最佳途徑。他說:

    圣人之學,不外靜存、動察兩途,靜而存養,致中也;動而誠意,致和也。孟子言: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人人皆有心性,心性近在人身,存養只是自端心性。

    借用《孟子》“存心養性”論來解釋《中庸》“致中和”說,劉沅指出,人修養心性就是心不動時涵養體貼天理,心念發動時正心誠意。雖然這樣的說法并非劉沅獨創,但他堅定地認為宋儒尤其是程朱一脈沒有辨別先后天之心,因而他們所謂存養、修煉都是后天之心,即“以養知覺運動之心便為養性”。他還舉例:

    朱子解仁字,只說心存而不放,不知心有先天后天之分。先天之心即仁,后天之心拘于質,蔽于欲。故孟子言存其心,養其性。

    劉沅注意到,朱子“仁者心存而不放”之語,只說后天敝于物欲之心要“存而不放”,未提及如何養先天之“仁”。并且,他認為理學家“欲避佛老盡心養氣,另說一番明明德功夫,使天下人,物物窮理,疲耳目,役心志,終身不能殫其功,不知仁字只是天理良心”,這種做法完全是庸人自擾,因為孔子早在《易傳》中已經論及“存心養性”的學問:

    然此義非孟子創論,《易》已詳之。夫子于《乾》曰:各正性命,保合太和。如何正?如何保合?養氣存心,皆在其中矣。于《坎》言心亨,于《艮》言熏心,如何亨?如何熏?養氣不動心,義備于此矣。……心亨,心求其本而性復,止于其所也。艮限熏心,止非其所而反危,不得艮止之正也。故于《大學》之道,特言必先止于至善。

    也就是說,《周易》對于“存心養性”早有論述,并成為后來儒家經典各種相關表述的重要來源,宋儒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它與道教“存神養氣”說類似而避之不及。

    更何況,在劉沅的視野里,儒家“存心養性”與道教“存神養氣”甚至可以畫等號。他說:“道流所謂存神養氣,即吾儒存心養性之功,儒者不察,以為異端。”根據前文所述,劉沅相信孔子與老子在世界根本問題上的認識和論述具有一致性,指出《周易·艮卦》所講“不獲其身”便是人們通過存心養性而達到“一念不生,萬理渾然,當至靜時,覺自家身體亦不知道了”的境界,而《老子》的“玄牝之門”“天地之根”亦是此意。只是“秦漢而下,三教分門,……儒者反以為異端。僧羽之徒,不遇明師,隨心妄指,既無以存養其心,又安能動察善惡”?在儒道逐漸失去師門宗旨而相互指摘、攻訐的過程中,他們似乎都忘記了“存心養性”和“存神養氣”歸根結底都指向人的心性修養之功,目的都是要復歸先天之善性。

    然而,劉沅基于儒家的思想立場,相信孔子“下學而上達”的修養次第,強調無論“存心養性”還是“存神養氣”,都需要做漸次而成的功夫。他指出:

    圣人教人復性,存有覺之心,養虛明之性,有許多功夫次第。誠意者,初存養時,于念頭動處,善則行之,惡則改之也。正心則養浩然之氣,久久而不動心,無念非天理。

    雖然復性“有許多功夫次第”,但從總體上來說,依照《大學》八條目,“誠意”和“正心”功夫最為緊要。當一個人剛開始做存養功夫,應先做到“誠意”,起心動念之時要能省察該念頭的善惡是非,“善則行之,惡則改之”。如此積累到一定程度就能保證心正,從而“養浩然之氣”。劉沅強調:

    復性之學必養浩然之氣,氣非呼吸之氣也,先天一元之理即氣,而寓養此元氣至于克復功深,則后天氣質之累全無。

    此處“復性之學必養浩然之氣”,便是為由后天復返先天的“復性之學”注入“養浩然之氣”的內核。在這里,劉沅創造性地提出,此“浩然之氣”即儒家“先天一元之理”,也就是道教所言之“元氣”:

    因道流多養氣,亦有長年者,而不達于圣人之道,故先儒不言精氣神,而不知元精、元氣、元神,異于凡精、(凡)氣、(凡)神也。此理不明,所以養氣者,多流于邪妄,而養浩然之義亦無由而知。

    劉沅特別指出,道教之“氣”亦有“元氣”與“凡氣”之別,而“浩然之氣”就是“元氣”,即先天之氣而非后天之氣。因此,道教之“存身養氣”實際上是存養“元氣”,這便與儒家“存心養性”所追求的“浩然之氣”相通。由此看來,不論儒家還是道家,不論“存心養性”還是“存神養氣”,最終目標都是“化凡氣為元氣”達至“盡去私而從理”。

    劉沅之所以強調“存心養性”與“存神養氣”能夠相融相通,是因為二者的落腳點都是對心性的培養,且其皆源于《周易》,體現了他歸宗孔孟的基本立場。與此同時,通過存養功夫實現由后天復歸先天,也彰顯了他以日用人倫為準并倡導實踐的治學風格。

    六、結語

    劉沅以追求圣人之學為目標,治學強調考鏡流變、正本清源。他將“窮理盡性”作為溝通儒道的橋梁,在此基礎上將“先后天之心”“取坎填離”和“存心養性”“存神養氣”兩組概念進行對比,以實現儒道之間的融合、會通。他強調這種融合、會通的實現,是由于儒道在心性修養問題上所追求的目標一致,且均基于《周易》“窮理盡性”而展開。儒道均認識到萬事萬物不出吾心,“心”是世界的本質,所以皆言“心易”。儒道所盡之“性”均追求復返本心,儒家提出由后天復返先天,克盡“人心”以全“道心”,而道教則遵循“取坎填離”的內丹修煉之法,希望復返先天之“乾坤本然”。在具體實踐過程中,儒家講“存心養性”,所養的是一種“浩然正氣”,此“氣”正可與道教“存神養氣”一概論之。在論述過程中,劉沅本著以孔孟為宗的基本立場,吸納道家、道教思想中契合孔孟思想的內容,倡導心性修養理論落實于日用人倫之中,以體現其實踐價值。

    總體而言,劉沅深入考察、研究了《周易》所論心性之別與道教修養之道的內在關聯,以先后天心性思想為基礎闡釋了兩者的關系,不僅厘清了中國傳統思想文化脈絡中易道會通的演變路徑,而且在清代嘉道年間易學、經學發生新變化的背景下,開拓出了獨特的治《易》路徑并頗有建樹,進而推動了中國易學史、經學史及巴蜀哲學的發展。后來劉咸炘、蒙文通、馬振彪、潘雨廷等都或多或少、或隱或顯地受劉沅易學思想的啟發和沾溉

    中国好声音第二季免费播放_荡女安然的yin乱生活_日韩免费视频在线观看_国产自在自线午夜精品视频在
  • <nav id="yiy4o"><tt id="yiy4o"></tt></nav>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