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魯”并稱,最早見于《莊子·天下篇》,也是關于鄒魯之風形成的最早文獻記載。其記載為:其在于《詩》《書》《禮》《樂》者,鄒魯之士,縉紳先生,多能明之。《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陰陽,《春秋》道名分。其數散于天下而設于中國者,百家之學,時或稱而道之。
細分析這段文字,作者在這里實際提出了在道術為天下所裂之后散布的三個方面:一是“舊法、世傳之史”;二是《詩》《書》《禮》《樂》之五經文獻;三是百家之學。評析儒家,既沒有與其他各家并列論之,也沒有像其他各家一樣去評析代表人物及思想主張,而是講述了對“鄒魯”之地的一個群體——“鄒魯之士”與“縉紳先生”的一種風氣:對《詩》《書》《禮》《樂》中的“古之道術”“多能明之”。這是對“鄒魯之風”的最早描述。
其中,有幾點很值得關注:
其一,“鄒魯之士”是鄒魯之風的營創者。在“士”階層蓬勃興起、百家爭鳴的戰國中期,“鄒魯之士”已是一個在各派各家學者中影響巨大的群體,以至莊子在評述各主要學術派別時,不得不將他們作特別的表述。這個群體跟其他學派那些朝秦暮楚、“取合諸侯”的游士不同,他們固守著“鄒魯”文化家園,營造出一種區域獨特的文化風氣。這個群體數量之眾,不限于部分學者,而是一個階層——“士”??傮w分析,大約由兩部分人組成:一種是儒士,即馮友蘭先生所說:“是一種有知識有學問之專家,他們散在民間,以為人教書相禮為生。”鄒魯為孔子興學之地,儒士眾多,當在情理之中。二是“服官者”,即穿官服的知識分子。我的理解即是新興的士大夫階層,包括大、小有知識的官吏??傊u魯之地的龐大知識分子階層成為百家爭鳴中的一支生力軍。正是他們,催生了鄒魯之風的形成。
其二,“鄒魯之風”的內涵主體是尊孔讀經的儒風。《天下篇》認為,那些“古之道術”載于《詩》《書》《禮》《樂》等古典文獻中。鄒魯之士“能明之”,既反映出在鄒魯之地,研習六經已是知識分子的一種普遍風氣,也說明他們對六經典籍的研習已有相當的深度。班固在《漢書·藝文志》中對儒家所作的詮解,實際也是對這種風氣很好的總結闡發,即“游文于六經之中,留意于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于道為最高”。今人郭沫若先生則直接將對儒的詮釋與鄒魯之士聯系在一起,提出:“儒本是鄒魯之士縉紳先生的專號。”此亦足見鄒魯之風在儒學形成中的重要歷史作用。
其三,鄒魯之風的精神內核是一種崇尚道德教化之風。《天下篇》對鄒魯之風的精神文化內涵并沒有直接的表述,但是,它肯定了“其”(古之道術)在六經中的蘊含,鄒魯之士“多能明之”,實際上即是說,鄒魯之士最能理解與領會“古之道術”的實質,而這古之道術即是“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和天下,澤及百姓。明于本數,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運無乎不在”的精神思想的內核,亦即指中華文化自上古“三代”以來的文化精髓。而這個精髓,主要還是體現在精神層面,亦即思想文化?!蹲髠?middot;昭公二年》中有晉國韓宣子到魯國感嘆“周禮盡在魯”的記載,魯地作為周公的封地,一直是《周禮》之制的典范執行者,到了春秋禮崩樂壞之時,魯地可謂“亂云飛渡仍從容”,仍然保持周禮??梢韵胍?,鄒魯之風所展現的也是一種道德教化之風。
節選自《戰國時期“鄒魯之風”的形成與演變》